孟買街頭的孩子們，物質雖不豐卻很容易快樂。後面的小姐姐比較懂事了，照相時的姿勢非常慎重呢！〈圖‧WENER 出處：印度聖境旅人書〉
最近，孟買很紅。
她在去年底剛被恐怖份子炸過，冒著濃煙的泰姬瑪哈大飯店在全世界的新聞頭條出了好幾天的風頭。就在人心惶惶之際，它卻在今年的金球獎和奧斯卡獎上大放異彩―以孟買為故事背景的「貧民百萬富翁」（Slumdog Millionaire）捧回8座小金人，一時之間，又讓人對這座城市充滿了生命的希望。
這部片子以一個機智問答節目為線，串起三個失怙而相依為命的小朋友，在艱苦環境中令人捏好幾冷汗的成長歷程。主角是一對兄弟，哥哥的個性比較……我不想說兇狠，就說強悍好了，沒什麼道德感，只要是能賣錢的─從弟弟跳進糞坑好不容易拿到的電影明星簽名照，到弟弟兩小無猜相互傾心的女朋友，他都可以拿去賣。不過我不會呵責他，因為那是他必須具備的生存之道，而且他也展現了對弟弟深切的愛，除了一路保護外，最後還為了成全弟弟而犠牲了。
而弟弟呢，比較敦厚老實，也比較感情用事，但卻非常執著，從不輕言放棄。為了找到從小一起共患難長大的女朋友，他參加女孩很喜歡看的益智問答節目，只希望女孩能看到他，並因此能再見到女孩一面。
我覺得這部片子令人動容的，是兩兄弟在火車上討生活的那段日子：兩人手牽著手在車頂睡覺、靠著一條繩子爬上爬下，彷彿以這條繩索繫住兩人的共同命運，也讓人感受到他們只有彼此可以依靠的深深情感。
雖然影片裡還是有一些不合理的情節─例如益智節目的問題未免太簡單，不過其中許多元素卻非常真實，比如說，那兩個小兄弟和小女孩被乞兒集團的人帶回，讓他們到街頭乞討的畫面，就在瞬間把我們拉回到印度街頭，想起了我們曾遇見過的，幾乎完全相同的靦腆笑容。
我們前兩次到印度時，幾乎到處都是乞者，有抱著嬰孩的年輕母親，有白髮蓬亂的老先生，但最多的，還是小孩子。那些有著渾圓大眼、可愛到不行的小朋友們會跟在你身邊，用稚嫩的英語對著你喊：「One buck？One Chocolate？Ball pen？」希望你能給些什麼，厲害一點的還會喊：「叩呢嘰哇！」（日語的 “你好”；那時只要是亞洲人就會被認為是日本人），有一次甚至有個小孩對著我們喊：「南無阿彌陀佛！」可見這些孩子們有多聰明！
孟買火車上遇到的賣藝小兄妹，表演時非常賣力呢！〈圖：WENER 出處：印度聖境旅人書〉
還有一些孩子，不論是有人教導還是憑著天生的節奏感，學了一些樂器或雜技，就這樣穿梭在觀光聖地、火車巴士或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，對著人們表演賺取小費。我們曾在孟買城郊的火車上，看到一對小兄妹，哥哥彈手風琴，妹妹唱歌，一路對著我們表演，非常賣力。那哥哥的琴藝還好，但妹妹那童稚的嗓音真是清亮，令人驚豔。另一對兄妹是在德里街頭表演雜耍，哥哥一邊打鼓一邊轉動帽子上的小球，配合得非常好，妹妹則在車陣中令人冒冷汗的配合節奏前空翻後空翻，那下腰的柔軟身段令人難忘。
德里街頭的賣藝小兄妹，在車陣中表演小鼓和翻筋斗〈圖：WENER 出處：印度聖境旅人書〉
當時我曾想，如果這些聰明的小孩都能上學受正規教育的話，不知道會多有成就。可是有時我又會覺得：正規教育固然重要，但比起街頭真槍實彈的生存課程，他們學得不見得會比學校少，而且肯定比學校教的有用。
這幾年來，當我越了解印度，就越深深覺得有時候憐惜與悲憫在印度是沒有用的，頂多是讓我們覺得自己還有點感情而自我安慰罷了！他們的文化背景和價值思想與我們相差太多，許多他們認為好的處理方式，在我們卻覺得不可思議。
貧民窟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大部份的國家不可能允許自己的大城市外，有那麼一大片破爛棚屋和髒亂垃圾構成的社區，有些國家不是沒有貧民，可是政府會驅趕他們，把他們藏在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。只有在印度，才會有這樣的景觀。我們可以用無啥路用的悲憫心讉責印度政府不照顧這些貧民，可是當貧富差距大到無法計量也無計可施的時候，默默忍受這些人們在城市一角尋一處姑且可稱之為家的棲身之所，或許已經是最慈悲的表現。
就像電影一開始那些貧民窟孩子的笑容般，當我們憐憫那些只有一塊塑膠布遮風避雨、只有一塊纏腰布蔽身的人們時，卻會驚訝而羞愧的發現，這些人們的臉上，都帶著毫不保留的天真、如陽光般自在耀眼的開心笑容，而那可能是我們一輩子都發不出來的完全快樂的笑容。他們有自己的世界，有自己的夢想，也有自己獨特的認命方法，有了這些，就算他們什麼都沒有，也等於有了全世界。而我們，即使有了全世界，若沒有印度人看待生命的特殊角度，也還是不會快樂，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無法像他們那樣笑的原因。
所以，全印度都可以看到雖貧窮但樂觀的「百萬富翁」，而在印度之外，卻充滿了擁有一切卻心靈貧窮的「百萬富翁」。這或許就是結局完美、心靈與口袋都得到滿足的「貧民百萬富翁」會這樣受人喜愛的原因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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